快感

jouissance 享乐[有时英译者也翻译为enjoyment]/原乐
快感 enjoyment(不是 pleasure)。享乐不是从具体的某物中得到的快乐,比如喝糖水就是纯粹生理的快乐,而享乐是一种痛苦的快乐,要在糖水的基础上加上气泡,给喉咙施加轻微的痛感。
原乐主体在进人符号界的过程中,遗留在原初位置上的某种残余物,但同时快感又给主体的存在提供意义。它永恒不息地驱使着主体去追求某个失落的对象,是一种主体最深层最内在的动力。
快感是主体的 “处所”(place),主体 “不可能” 的此在 ( Da -Sein ) , 这意味着主体总是一已经与自己的快感分离。由此, 快感成为一种悖论性的存在,它与通常意义上的愉悦、快乐等无关, 反倒与阉割、痛苦、死亡等紧密相连,所以说,快感是痛苦中的快乐(pleasure in pain)
快感以及对快感的追索仍然构成了驱使主体之文学行动的内在驱动力。在此意义上,文学之为文学,就是因为建构了文学的主体受到了来自外在的欲望和内在的快感的强力推动与驱使。

符号阉割

【享乐是对父之名的僭越,去抵达一个不可能抵达的地方】从我们进入符号秩序那一刻开始,前符号的实在界之直接性就永远消失了,欲望的真正对象就再也不可能通达。混沌的、无序的实在界只不过就是被符号阉割之后剩下 的创伤性空缺和匮乏。世界本身是在实在界之永远逃避符号化的核 心的不可能性的基础之上建构起来的。我们现实中遭遇的每一个确定的对象都是失去的欲望的替代品 substitute /置换 replacement/隐喻 metaphor。
从主体的角度来看,离开原初的混沌, 经过符号的阉割而进人符号世界,是一个异常惨烈的过程。从此以 后,主体就不再完整,而成为拉康所说的 $ ,也就是被画上了杠的 主体(Subject),亦即被阉割的、分裂的 主体。

快感为主体提供了一种充盈感。符号界给予了主体种种压抑、约束和管制,主体之所以觉得充满了各种各样怪诞的、异己的、严酷的 戒律的符号世界尚还可以忍受,那是因为被阉割的快感在暗中(可能是主体的一种主观猜测)承诺(并不一定会真的实现) 会给予主体的存在以意义。
主体总是——已经位移,同自己的处所脱节。主体期待快感做出承诺,但主体在符号阉割时已经偏离了主体的处所(快感不能进入符号界,而主体已经进入了符号界)。快感以承诺的方式为主体的存在赋予了 意义,但快感永远不会到达(类似驴和胡萝卜)
主体对于快感的追求是一种幻觉。阉割过程中我们抛弃的并不是我们曾经真正拥有过的东西。(前符号时期的主体是无力描述的)所谓快感,只是我们根据实在界那永远抵御符号化的坚硬内核所投射出来的种种表象所做的一种逻辑判断和理论推测而已。
这种幻觉从何而来?

幻象为欲望固有的僵局提供了合理的解释:它建构出场景,在其中我们被剥夺的快感集中在他者处,而正是他者偷走了人们的快感。

快感就是本体性的越轨,是被破坏的平衡。平衡建立在符号世界上,本体性即主体原始的构成性立场,主体无意识深处的东西。快感(主体认为曾经属于自己,先已被夺走的)和欲望(从他者那里来,异己性的存在)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可调和的冲突和对立。(eg 《偷天游戏》成功商业人士去偷名画)
齐泽克说,主体的现实感来自内在的快感而非异己的欲望。寻找快感的方式是对符号秩序的僭越(违反法律、违反道德原则、突破社会禁忌)。快感在于快感的获取过程(叙事体内容被构思和设置为它自身讲述过程的寓言)
对主体来说,快感毋宁只是一种回溯性的建构,我们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但是不能进行符号化的描述。快感实际上就是符号阉割这样的暴力行为的产物。

快感是不能被符号化的事物,它在能指领域的出现,只能通过这一领域的漏洞和矛盾才能觉察,所以快感唯一可能的能指就是大他者中的短缺能指,其不一致性的能指。

痛苦的剩余快感

在幻象 的架构之内、在符号秩序之中,主体获得的快感是剩余快感。(隐含着对快感的拒斥,即快感不再有)

在普通快感之上的剩余快感的产生正是因为快感的对立面,即痛苦。通过奇妙的转换,痛苦产生出剩余快感,使曰常生活中痛苦的物质组织(哭叫声)引发出快感。

剩余快感和剩余价值的联系

你喝的可乐越多,你就越渴;你得到的利润越多,你就越想得到更多;你越顺从超我命令,你就越有罪—在这三种情势中,“你给予越多,所欠就越多”的这种过剩的逻辑打破了平衡交换的逻辑。

剩余快感 不受平衡交换的逻辑的限制,剩余快感只以自身为目的,不以其他任何偶然性 的、外在的因素为目的,因此永远不可能达到平衡,永远不可能完 全实现自身。
意识形态就是通过对剩余快感的操纵维持自身形式统一性的。是要使人们放弃实证的、经验的内容,在对意识形态形式的坚持中, 体验到这种意识形态的剩余快感。
eg 纳粹分子抛弃了自我,主体感觉到自己某种原初的快感被抛弃,正是对于快感的弃权、放弃,才能派 生出某种剩余快感
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就是要不断地追求剩余价值。而拉康和齐泽克则认为,剩余快感是这种生产方式下个体行为的内在动力。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下个体的行为逻辑就是要不断寻求欲望的满足,而剩余快感是剩余欲望的客体原因和内在驱力。剩余欲望是摆脱了一切物质的、经验的“病态”条件之后所产生的一种无止境的、具有无限生命力的欲望。它永远不可能被实现,剩余快感就是引发这种欲望的驱动力,也就是欲望的对象-原因。
对象 a 的另一个名称是 plus-de-jouir ,即 ‘剩余快感’,指客体的实证性、经验性所带来的满足的盈余。

主人话语公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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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能指 master signifier:空洞的,而“主人”就是偶然占据这一空位的人。符号性权威的空洞能指,(整体的、名义的、空洞的、非具体的)父亲的名义要求孩子做某种事。
当主体认同于一种意识形态的时候,主人 能指之空缺内容就会被其操演维度 “填充”。(纳粹时代的德国青年,操练一套繁琐的、充满仪式感的纳粹礼仪)
主奴辩证法 主人能指(主人)——被阉割的主体(奴隶):具有优先秩序和上下等级的二元关系。
在精神分析学中,主人拥有绝对的权力,而奴 隶及其劳动成果只能作为主人的欲望对象而存在。奴隶是被迫的、被动的。主人的完满必然就会建立在奴隶的残缺之上。一且奴隶觉醒,开始追求自身的完满,那就意味着主人的完满将会受到挑战和攻击,因而也就不再完满。
奴隶在空洞的主人能指下被阉割,只剩下无以名状的遗留物(对象 a/剩余快感)。
对主人来说,他们权力的来源和根基除了我们惯常理解的政治、经济、军事之外,还来自他们所掌握的
知识
。知识本来是从奴隶那里借过来的(如采诗官从民间采风),后来被主人攫取,知识的本质摇身一变成了主人的知识。
主人话语公式即:主人能指的威权是建构在被阉割的奴隶之上的,知识从奴隶那里被,留给被剥夺和被压榨的奴隶就只有与痛苦紧密相关的对象 a/剩余快感。

剩余快感和痛苦的转换机制

eg 农夫从屈辱中获取剩余快感“我耍了他,我并没有真扶住他的 睾丸,现在那玩意上全是尘土和污泥!”——在幻象的领域里,一些人压迫、剥削和侮辱另一些人成为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这样的意识形态已经被编织进了一个貌似天然合理、不可动摇的逻辑画面之中,以至于农夫们在认同了压迫、剥削、欺凌的前提之下,除了能够偷得一点点剩余快感之外,别无所获。如若追求快感,那就必须对符号秩序发起挑战,必须僭越符号的禁锢。
eg 文学作品中爱情诗歌是对失去的爱人的哀悼,都是从痛苦中转换而来。
eg 阿 Q 画押的时候要想把圆圈画圆,最终将一个圆画成了瓜子的模样。这是在认同了符号秩序的前提下去争取自己的快感,只能是剩余快感。
剩余快感不是主体进人符号界之前的原初欲望,而是介于原初快感和 意义世界之间,其意义在于,它是驱使着在符号秩序中异化的主体 回归原初真实的心理动力。
在幻象之内,在遵循符号秩序的 前提之下所获取的快感只能是建立在臣服关系之上的剩余快感,它 与其说是真正的快感,毋宁说是被压迫与被剥削者无可奈何的苦中 作乐更为合适。
——要打破臣服的锁链,一个至关重要的先决条件 就是穿越幻象

穿越幻象和死亡驱力

大他者:符号系统、能指秩序
例如日常交流的过程包括:(各种符号秩序)

通过幻象,快感被驯化、贵族化。 快感不见容于幻象,呈现在幻象中的快感不是真实的快感,而是被幻象改造和扭曲的快感。能指秩序(大他者)和快感秩序(体现为原质)是截然不同的;它们之间的任何一致从结构上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幻象是将符号界和实在界隔开的屏障,掩盖被认为是过滤、阉割了快感的符号秩序的不一致性,从而使符号世界看起来严密工整、富有逻辑,在其中,主体只能得到来自痛苦的剩余快感。
为了追寻快感,主体就必须穿越幻象,因为幻象告诉他,他的快感被他者偷走。然而,一旦穿越幻象,主体就好像是一个被从梦中唤醒的人,他立即就会意识到符号秩序的禁锢。这时,他便会遭遇到死亡驱力。

死亡驱力是符号秩序的对立物,即“第二次死亡”的可能性,对符号性肌质的全盘消灭,而所谓的现实就是通过符号性肌质构建起来的。符号秩序的存在暗示了将其全盘抹杀的可能性,暗示了“符号性死亡”的可能性—不是指所谓“现实客体”在其符号中的死亡,而是意指网络自身的毁灭。

死亡驱力:主体对构建起了我们身处其中的符号现实的织体进行全盘消灭的强烈动因。
我们会发现幻象之中“没有任何值得怀念或与之相似的崇高现象,‘穿越幻象’,我们只发现了驱力”
弗洛伊德:一切生命的目标都是死亡(符号秩序的死亡)。这是追寻快乐原则的延伸。(追寻快乐原则:快乐存在于符号秩序之外,快乐是符号的异己性存在,要追寻快乐,就要打破符号的禁锢。)
齐泽克:对弗洛伊德来说,死亡驱力并不仅仅是 一个堕落的反应形式,而是人类最隐秘的激进的可能性

穿越幻象会带来意义崩塌
主体一旦穿越幻象,也不能收获快感。而是会立刻感受到现实感的丧失,开始把现实视为一个没有坚实本日基础的不真实的噩梦世界(现实被剥夺了幻象支撑后剩下的残余)

主体一旦 ‘知情太多’,一旦过于接近无 意识之真(unconscious truth ), 他的自我(ego) 就会土崩瓦解。
幻象内核在社会现实当中的被迫实现本身才是 最可怕的、最耻辱性的暴力,它消解了我的(自我意象的)身份的 基础

eg 一个女强人和一个天天幻想自己被强奸的女人,在被强奸之后哪个创伤更大?齐泽克说是后者,因为“再也没有任何比强迫一个女人违心地顺从她的欲望更为丢脸的事”。后者的幻象消解了,丧失了她的符号一致性。
eg 叶公好龙。“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